震耳欲聾的轟隆聲背後,是一幕幕生命中的悲歡離合。
我站在櫃檯,機場裡的速食店,昂貴地餵養著飢餓的過客。手中重複著不需思考的動作,扯起白色印有鮮紅字樣的塑膠袋,雙手將它打開,放在木頭夾層上,下一個,扯起,打開,放下,不需思考的反覆動作,腦中空空蕩蕩,稀薄的像那用完就丟的白色塑膠袋,眼光沒有焦距的落在人群之中,坐在靛藍色沙發上等待登機的人群,有的談笑聊天,有的面無表情,有嘻鬧尖叫的小孩,有穿著出色的女性,匆忙或放鬆,全都濃縮在那靛藍色的沙發上,呼吸般進入纖維的深處。
人潮擁擠時,往往最容易迷失方向,在機場裡也許不會,一定會知道該在哪個後機室等後,該往哪個登機門,我知道自己要去的目的地,會在飛機降落後抵達心中的確定,抵達之後,無論又將前進什麼地方,起碼在那之前,在這個機場裡,是否某些人來說,這是人生中心裡最踏實的一刻,得以安心的談天或放空。
也許吧,我稀薄的腦海漂浮過一片這樣的假設,直到一個畫面凍結了失焦的眼神。
是一個中年女性抱著一個年輕女孩,兩個人都在哭,泣不成聲,她倚在她的肩膀,她輕拍著她的背,周圍的人試圖安撫,無法停止的不捨,終於離開了她的肩膀,雙手仍停留在對方的身上,互看了一眼,又是另一陣的掩面哭泣。我無意識的反覆動作漸慢了下來,因為意識已不自覺的滑落到淚腺。廣播聲不斷催促,後機室的門打開,陽光照亮了進來,光線讓淚水浸濕的臉龐更加深刻,對比鮮明,臉上的悲傷好像被徹底的從身體深處蒸發,然後全都揮散在這情緒混雜的空氣中。
不知道她們這樣的一別,多久之後才會再次見面…..
多久之後,是個想都不敢想的問題。
當世界的步調快的驚人,電話一打就能聽到聲音,視訊一開就能看到影像,鍵盤上的輕敲就能成就一封信,一秒之後對方就能收到,在這樣的步調下,對於分離,好像變得不用害怕,起碼隨時隨地都能更新彼此的近況,上次寄出的明信片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,每當想提筆寫張明信片,總突然像不會寫字了般,好像該有的問候都用盡了一樣,而樂於分享的事,早在第一時間寫在臉書上。
所以這樣的一幕,讓我感動的幾乎落淚,或許有那麼一秒,一眨眼,我就會跟著那兩個陌生的人一同掉淚,我才知道,原來不斷地見證一場場的道別,這一段段很真實的情緒與人性。
可能是雙眼充滿愛意的戀人,深深的相擁之後,退後幾步,手指仍然相連,又突然握住對方的手,再將她/他拉入懷中,好像跳了針的影帶,然後眼神的愛意之下,是一層濃厚的哀傷,導致望著對方的時候,總會模糊了視線。
或是西裝比挺的父親,面對抱著孩子的母親,仍是擁抱,還有在那小小的額頭上,一個停留很久的親吻,彷彿是個血脈之間才能理解約定,如果孩子尚未理解語言,那麼那個帶有溫度的吻,將會透過稚嫩的肌膚,傳達某個充滿關心的訊息,好讓他停止嚎啕大哭,好讓他安心長大,這樣帶有訊息的親吻往往不只一個,接連好幾次親吻,像是永遠說不完的再見,而每一次,每一次,都是另一個更強烈的不捨。
如果是朋友與朋友,大多可以是笑著的,或許他們還年輕,儘管想念,還是會祝福,還年輕,我們都知道,終究會再見面的,無論在世界的哪一個角落,哪個城市,終究會再見面的,就算都不說出口,還是會用笑容告訴對方不用擔心,儘管前進,放心的走入自己的決心,然後一起帶著笑容盡情合照留念,因為下次這樣開朗的合照,或許是很久很久以後了。
有時候我們做該做的事情,進行理所當然的工作,走著地圖上的路,買下當季的衣服,然後是不自覺的麻木,穩定彷彿是止痛的嗎啡,而我們就這樣漸漸地沒入那泥沼,僵直在穩定裡,一開始仍會張大雙眼搜尋周圍的生機,當身體被藥性溶解,失去痛楚的感受也就不需掙扎了,眼皮鬆懈了下來,什麼時後閉上眼睛放棄尋找,什麼時候,閉上眼睛拒絕了美好,不知道,你不會知道的,那樣慢性自殺般的穩定,讓你像是睡去而非死亡。
機場裡,真的不會迷失方向嗎?我想起了The Terminal裡的 Viktor Navorski,受困當下的茫然和疑惑,以自己的方式生存,最後仍然找到了出口,儘管世界大雪紛飛,還是笑著踏了出去。
儘管一度睡去,還是想要用力的張開雙眼,把周圍看得清清楚楚,也許是錯覺,但看清週遭的同時,彷彿自己也存在的具體了些。我們總是忽明忽滅,像是風雪中的一根香煙,點著、燃燒,隨時都會熄滅,就算堅持了下來,還是有燒盡的時刻,那麼在燒盡之前呢?
在那一大片的寒冷模糊裡,曾經,我可以是僅存的光芒與溫暖。
我在機場裡,不是出發旅行,也不是為了回家…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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